泺口浮桥东侧,河床的详勘作业正在进行。(范良摄)
紧邻黄河北岸大堤的鹊山片区平房。(陈长礼摄)
鹊山片区对面的黄河南岸,楼房鳞次栉比。(陈长礼摄)
11月14日,济泺路穿黄隧道工程总承包开标结果公布,中铁十四局集团有限公司中标。这预示着,穿黄隧道有望本月底前开工。
对与市区一河之隔的黄河北岸居民来说,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。在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之际,记者探访了与黄河南岸直线距离仅1.5公里的鹊山片区,管窥当地居民数年来起起伏伏的期盼。
在高高的黄河北岸大坝上俯瞰,鹊山几个社区的住宅是清一色的红顶瓦房,排列规则却明显破旧。
11月15日,两位老人爬上屋顶,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白色塑料布盖在瓦块的损坏处。他们佝偻的背影后面不远处,阳光下的母亲河泛着黄色的波光;更远处,南岸高耸的楼房鳞次栉比,恍如另一个世界。
2005年首次提出,两次写进政府工作报告,12年来,穿黄隧道像是一场梦,搁浅在鹊山人的心中。眼下,河道中央轰鸣的勘测船似乎在告诉他们,这场跨河之梦即将实现。
天堑
每天下午6点,送走最后一位接孩子的家长后,鹊山南社区幼儿园园长郭真才会踏上归途。她的家,在黄河南的泺口片区。
几乎同时,60岁的李凤亭结束了一天的安保工作,从黄河南岸河畔景苑小区的工作岗位上,返回鹊山南社区的家中。
或开车,或骑车,小心翼翼地通过摇晃起伏的浮桥,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。跨过黄河,似乎已成为黄河北岸居民的宿命,日复一日,祖祖辈辈。而从黄河以南跨河到北岸上班,郭真是罕见的一例。
在紧邻黄河北大堤的鹊山片区,从鹊山脚下自东向西,依次分布着鹊山东、鹊山南、鹊山北,以及月牙坝和梅花山社区,总人口逾5000人。据鹊山北社区党支部书记、居委会主任尹延亮估计,每天跨河上班、购物、求医的居民,比例超过80%。
从北岸到南岸,距离只有1.5公里。这短短的一段路,人们走得并不顺畅。
济南威尔顿石化有限公司负责人韦勇从小在鹊山脚下的姥姥家长大。1997年,他在鹊山片区西山三区建厂生产润滑油。如今,企业年营业额超5000万元,但韦勇仍难以摆脱跨河带来的困扰。
“销售人员出去谈业务,人家一看企业地址在黄河北,首先就在竞争中败下阵来。”为此,韦勇特意把用作产品展示的销售处设在黄河以南的名人时代大厦,并在公司网站和宣传资料中,把企业地址写成“天桥区鹊山西路”,但其实,“鹊山西路”根本不存在。
最让韦勇接受不了的,是交通问题。将产品运出去是最基本的前提,但很多货车根本不愿走浮桥。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合作的运输企业,又面临运费问题。一辆2吨左右的货车,把产品运到泉胜物流,收费大约100多元。然而仅浮桥的通行费,每趟就要多花20元,折算下来,“相当于运费高了将近40%。”
不只企业,人们的生活也面临种种不便。这边不只不通公交,“出租车都不来”。黄河北岸一辆出租车都找不到,即使从南岸打车,也没有师傅愿意去黄河北。
距离
对李凤亭来说,最让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他忍不了的,是每年两次的浮桥拆除。
从自家到河畔景苑,走泺口浮桥,不过四五公里。然而,每年夏冬两季,浮桥都会因为调水调沙和淌凌而拆除,短则半个月左右,长则一个半月。
每逢此时,所有人都要和李凤亭一样,向西绕道建邦黄河大桥或向东绕道济南黄河大桥。鹊山片区正好位于两座大桥中间,到两座桥的距离都是7.5公里左右。一趟下来,李凤亭需要骑行15公里,让花甲之年的他苦不堪言。
开车上下班的郭真也不轻松。在她记忆里,到黄河北上班4年来,每逢浮桥拆除,绕行的道路必定会堵车,15公里的路,走近两个小时很正常。为了赶在所有孩子和老师之前到达幼儿园,她必须每天5点之前起床。
比起这些,更让郭真忧心的,是孩子们长大之后的境况。
从黄河以北的鹊山小学毕业后,孩子们都需要到黄河以南的济南师范天桥附属学校读初中。据学生家长王宗利估计,3个年级加起来,来自黄河北的孩子大约有200人。平时每天骑自行车通过起伏不定的浮桥,就已让家长们担心不已,逢浮桥拆除时,原本5公里左右的路程变成近20公里,家长们更担心。
两个世界
一条黄河隔开的,远远不止物理距离。这种距离感如此确凿地体现在人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,更重要的是,还真切地存在于人们的心中。
在不少鹊山人口中,济南被称作“河南”,自己的村庄则位于“河北”。一南一北,母亲河犹如一道鸿沟,横亘在鹊山人心中,也深深存在于“河南”人心中。
鹊山南社区党支部书记李长伟测算过,从鹊山到市区核心区不过十几公里,而从市区到南部山区至少要25公里以上。但一到周末,去南部山区的人如过江之鲫,到黄河北的人却少得可怜。
韦勇深有同感。目前,他的公司共有员工30余人,多年来他一直迫切想增加人手,但招工很难。“黄河以南一个月2000块钱就能干的活,在这里一个月给3000元都没人来。”去年他好不容易新招来一位工人,结果第一个月就在韦勇面前抱怨“连个理发的地方都没有”,然后不辞而别。
早在2005年,鹊山片区几个村就已“村改居”。但这种变化基本只体现在名称上,直到12年后的今天,这里仍是一片农村景象,与南岸有着明显区别。除了计划生育方面的政策,城市的其他待遇居民们完全享受不到。
轮回
大约两个月之前,泺口浮桥东侧几十米处,一艘其貌不扬的勘测船出现在这里。随之,穿黄隧道正式“落地”的消息迅速在居民中传开,对通车后的憧憬再次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主要话题。
“携河发展的排头兵”、“新旧动能转换先行区”……对年轻人口中的这些说法,年近古稀的阚世瑞听不太懂,他只是隐约感觉到,这里即将重回他年轻时的辉煌。
在阚世瑞的记忆中,上世纪80年代前,黄河上一座公路桥都没有,此前漫长的岁月中,人们都是靠摆渡船过河。现在泺口浮桥所在的位置,是跨河交通最发达的渡口。南北两岸,各有一艘渡船满载乘客相向而行,这样的场景曾深深地印在他幼时的脑海中。
新中国成立后,泺口建立了航运管理所,泺口迎来发展的黄金期。数据显示,1985年,泺口渡口共有钢制双体渡轮4艘,日均渡汽车700余部、旅客2000余人,年收入240万元。在渡口的忙碌中,当地的经济得到了巨大发展。
1988年,泺口浮桥通车,摆渡成为历史。而在更早的1982年,鹊山以东的济南黄河大桥建成。之后,建邦黄河大桥等其他跨河大桥陆续建成,一座比一座规格更高、交通更方便。泺口这个曾经繁华的交通要道逐渐褪去光环,鹊山片区的发展陷入停滞。搁置
1999年,曾依靠摆渡船过河工作的尹延亮当上了鹊山北村村委会主任,2005年,开始“书记主任一肩挑”。正是在这一年,鹊山各村“村改居”,并传来了黄河北将规划“黄河水景园”的消息。
根据当时的说法,鹊山片区处在规划范围内。穿黄隧道作为该项目的配套设施,首次被提出。而在此前的2003年,省委常委扩大会议通过了省会济南总体框架规划,为解决济南老城区拥挤的问题,确定了济南市“东拓、西进、南控、北跨、中疏”的城市发展战略。
有心带领乡亲们好好发展的尹延亮以为,鹊山将要腾飞。没想到的是,一两年后,“黄河水景园”的提法变成了“鹊山龙湖”,而期盼中的穿黄隧道,则一直杳无音讯。
当时,穿黄隧道的建设写入了2007年政府工作报告。2009年,济南市组建了山东黄河隧道建设管理公司,隧道建设一度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。2010年,黄河隧道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完成。然而,此后工程一直搁置。
转机
2015年10月13日,济南市发改委通过多个网站发布招标公告,开始编制济泺路穿黄隧道(道路+地铁)项目预可行性研究报告。当年12月,济南市委《关于制定济南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》出炉,其中提到,加快推进泺口穿黄隧道等跨河设施建设,大力发展跨河公共交通,推动主城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跨河延伸。在《济南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》印发稿中,加快推进泺口穿黄隧道等跨河设施建设,适度提高跨河交通设施规划密度得到明确。
彼时,鹊山人已经嗅到了幸福生活的气息。今年,穿黄隧道的实质性进展,使他们开始设想未来的美好。
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,让泉城拥抱黄河,实现两岸互动、北跨携河发展,推进济南由“大明湖时代”迈向“黄河时代”。其中,今后五年及2017年目标任务中写道,完成携河发展空间规划、黄河桥隧规划,适时启动济泺隧道、齐鲁大桥、凤凰大桥等跨河通道建设。
今年9月12日,济南市政府网进行了济泺路穿黄隧道第二次环境影响评价公示,在采取防止措施后,从环境保护的角度分析,该项目是可行的。9月27日,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出具审查意见,发布准予行政许可决定书,济泺路穿黄隧道工程黄委手续至此全部批复。9月30日,济南市发改委批准了该项目。11月14日,济泺路穿黄隧道工程总承包开标结果公示。
这次不一样
“这次不一样了,不再是某个项目的配套设施,而是整体携河发展思路的体现。”尹延亮的眼中泛着亮光。根据规划,穿黄隧道上层通车,下层通地铁。他专门研究过,过河之后,地铁仅在鹊山片区就设置了两个站点,到那时,穿黄隧道的意义就不仅仅是交通层面的了,而是会整体带动黄河以北的大发展。隧道全线从“河南”泺口南路,到“河北”鹊山水库附近的309国道,全长4.76公里,但其本质,是打穿黄河两岸1.5公里距离的壁垒,使南北成为一体。
根据携河发展的规划,黄河以北新旧动能转换先行区的建设规格相当高。李长伟的心中无数次设想过居民们以后的生活,学校、养老院、医院、大商场,肯定都有了,到时候就不需要过河了,“修好过河的路,其实是为了不再过河。”
河道中央的勘测船不断将百米以下的地质样本取出,用作穿黄隧道建设的重要资料。背靠熙攘的车流,李长伟站在浮桥桥面东侧边缘,试图离勘测船近点、更近点。多年来,对距离的敏感和惧怕,已深入他的骨髓。